齊羽一直以為齊澤嗜酒度日，這世上發生什麽，他都已經不再關心，也不會知道了，誰知道此時此刻，他居然會出現在這裏。

“我還帶來了喜酒。”齊澤指了指地上的一大壇子劣酒，“算是給你和羅誠的新婚禮物。”

嚴小白大喜，她趕忙走過去，接過了齊澤的新衣沖齊澤道：“還是你想得周到，謝謝你了。”

齊澤冷笑一聲：“都說我瘋，誰知道你比我更瘋，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！”他一邊這麽說著一邊從腰上摘下一個酒葫蘆，仰頭就是一口，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，酒葫蘆成了他的隨身裝備。

嚴小白本想親自為羅誠換上新郎的喜服，齊羽連忙道：“還是我幫他換吧，畢竟你們還沒拜堂，男女有別。”

嚴小白輕笑著點頭：“那就麻煩你了小羽。”

齊羽也跟著笑了笑：“應該的。”

明明這裏都是布滿死人的義莊，誰知道轉眼居然還真的讓他們裝點出幾分喜慶的味道來。

一切打點妥當，嚴小白擡起齊羽的手，看到手表上的指針還差五分鐘就到十二點了，嘴裏奇怪道：“司空摘星怎麽還不來？”

只見話音剛落，屋外就有人尖聲道：“誰說我沒來？”

司空摘星從房梁上跳下來，將一個用白布包裹著的頭顱莊重遞給嚴小白：“我來之前給他梳洗過，一會兒你裝上就跟活著時一樣了。”

一句“活著時”說得眾人一楞，就在剛才，他們都下意識的將羅誠當做一個活人，此刻卻被司空摘星的一句話又戳回了現實中。

“我……是不是說錯什麽了？”他感覺到了異樣的氣氛。

嚴小白慌忙笑道：“沒什麽，你快找個地方坐吧，我跟羅誠馬上就拜堂了。”

換上大紅喜服的嚴小白滿面紅光，她特意給自己化了一個美美的妝，在這個遍布死人的地方看上去詭異的像個地獄而來的新娘。

“一拜天地！”齊羽充當了婚禮的司儀，他聲音高亢，眼含熱淚，在一片模糊中看著自己的摯愛跟一個棺材裏的死人共拜天地。

“二拜高堂！”

齊澤因為年紀稍長被請坐在了長輩的位置上。

嚴小白沖著他緩緩跪拜，齊澤大笑，嘴裏不住道：“好好好，夠瘋，夠瘋！”

“夫妻對拜！”

當嚴小白面對著棺材剛要跪拜的時候，始終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李姝再也忍不住了，他沖上前一把拉住嚴小白的右手，二話不說就直接往外拖。

嚴小白大驚，一邊掙紮一邊叫著：“姝哥，你幹嘛，我就差最後一拜了！”

“拜什麽拜！我不允許你跟個死人成親！”一向說話斯文，淡定的李姝憤怒了，他緊緊拽著她的手道，“跟我回鹿鳴苑，現在就走！”

嚴小白不肯，她試圖用腳踢開他，誰知道他卻早有防備，一連攻擊幾次都沒有得逞，反而還真的被他拖到了馬車邊上。

“李姝，你還是不是我朋友了！你怎麽可以在這種時候阻止我！”嚴小白也怒了，她狠狠一口咬上他的手背，試圖讓他松手，可誰料李姝卻任由她咬的鮮血直流也不肯松手。

“我原本就不想跟你做什麽朋友！”李姝道，“我從頭到尾都只想讓你做我的女人，是因為你有著羅誠所以我才只好退而求其次，但如今，他不在了，我不願意再看到你為了他而毀了自己！”

“誰告訴你嫁給他就是毀了我自己！”嚴小白口中的鮮血都噴到了他的臉上，那樣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女吸血鬼，“我心甘情願為他守寡一輩子，你明白嘛！”

她話才出口，自己就先楞住了。腦中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老娘，陳老太在最美好的年紀失去了自己的愛人，她是否也抱著這樣無悔的態度堅守著自己的愛情？

“可是羅誠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的。”李姝緩緩道。

耳邊再次響起敬陽江旁羅誠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——“最後為我哭一次，然後……就忘了我吧。”

心顫的仿佛要死去一般，嚴小白面色發白，嘴唇發紫，她很想哭，從知道羅誠死了的第一時間她就想哭，可她一直都忍著，她用各種笑容，各種誇張的表情來掩蓋想哭的表情，盡量睜大自己的雙眼不出現任何一種可能掉淚的感覺，為的只是那一句自欺欺人的回答——“只要我不哭，我們也就永遠都不到最後！”

“你不放是不是？”嚴小白突然冷冷的看向李姝。

李姝猛地皺起眉：“你要做什麽？”

可話音剛落突然就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刺中了，緊接著就一下子癱軟在地。

馬車上的隨從見到李姝倒了慌忙趕來，他用最後一口力氣命令他道：“砸了燭臺，別讓她成親！”

隨從一楞，但很快就調轉方向朝著義館而去，齊羽自然不會讓他真的砸了燭臺，兩人二話不說就在義館裏打了起來，司空摘星知道兩邊都是朋友，幫誰都不好，只得在邊上勸：“別打了，別打了！”

而齊澤則一邊看著好戲，一邊喝著酒，醉醺醺的笑著：“好，好，夠瘋，都瘋！”

眼見這一場婚禮是辦不下去了，嚴小白苦笑一身，轉頭走入了黑暗之中。

她不知道要去哪裏，只覺得天地之大，自己到哪裏都是漂泊無依，渾渾噩噩間忽然聽到浪花拍岸的聲音，擡起頭才發現自己居然又來到了敬陽江邊。

無力的在一塊大巖石旁坐下，嚴小白看著這片黑色的江水，一動不動，仿佛雕塑。

羅誠早就安排好了一切，他當初說的每一句話都能對應到今天的這個結局，他曾說嫁給他不是什麽好事，他曾說早晚要戰死沙場，他曾說……

他說的話太多了，每一句都像是剛剛才發生一樣，嚴小白想得有些累了，但那聲音卻偏偏不肯停下，始終徘徊在她腦中不斷重覆又重覆。

一身黑白道服的莫子硯緩緩從遠處而來，他一聲不吭的在她身邊坐下。

嚴小白望了他一眼，緩緩道：“大師兄，你可以回去了，要你救的那個人死了。”

之前當嚴小白聽說白雪澗的人要求莫子硯將自己留在太白山的時候，她還以為是白先生的意思，現在回想起來，那也是羅誠的計劃之一。

“恨羅誠嗎？”莫子硯無端問她。

嚴小白楞了一下，她望著面前的滔滔江水，臉上異常的平靜：“恨啊，他讓我這麽傷心，我怎麽不恨？”

“那你還愛羅誠嗎？”莫子硯又問。

嚴小白苦笑：“愛啊，不愛哪裏來的恨呢？”

驚濤拍在岸上，擊碎一片浪花，莫子硯深深嘆了口氣：“早知道會有今日，當初如果不愛就好了。”

嚴小白忽然問他：“大師兄你醫術高明，又擅於解毒，可有什麽辦法救我？”

莫子硯不明白的看向她。

嚴小白捂著自己的心口對他道：“我這裏好痛啊，痛的好像要死了一樣，怎麽辦？”

莫子硯呆呆的望了她很久，直到有一只江鷗掠過才突然夢醒，嘴裏不住道：“對不起，對不起小白！”他一邊這樣說著，一邊慌亂站起身，失魂落魄般朝著江岸而去，轉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
嚴小白嘆了口氣：“看來大師兄也無能為力了。”

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，當東方微亮的時候，忽然有一架馬車經過江岸，在看到嚴小白時突然停了下來，車上一連下來三四個大漢，他們二話不說直接抓住她的手腳就往車上擡。

嚴小白大叫：“你們是誰，要幹嘛！”

忽然就聽到一個人輕笑道：“真是好久不見啊，嚴小白！”

來者不是別人，正是那個好色的二皇子李林。

李林流連花叢，玩到淩晨才想起回宮，誰知道居然會在這裏遇到嚴小白，真是笑得合不攏嘴。

“你可知道因為你，這整個大唐都快翻天了？”李林坐在五花大綁的嚴小白面前得意大笑著。

他告訴嚴小白，她原本只要臣服於皇上，皇上其實完全可以放過她，也不會連累到不敗將軍府，更不會害死羅誠，但就因為她的固執，最後事情居然會峰回路轉到如此地步，真是誰都沒有想到的。

因為揭發羅誠是整件事情的背後主謀，李林得到了皇上的佳賞，而李姝因為勸諫皇上放過羅誠和不敗將軍府而遭到驅逐，直接將他從皇宮趕到了鹿鳴苑，這等於變相奪去了他的皇位繼承權。

隨後李林又慫恿皇上讓不敗將軍府去抓羅誠，原本還想看個兩敗俱傷的好戲，誰知道最後卻只死了一個羅誠，這讓他十分失望，但現在，他又抓到了嚴小白，一切就又變得好玩起來。

“你可知道，就因為你，跟我鬥了那麽多年的皇兄，居然一夜之間就被打倒了，嚴小白，你簡直就是我的福星啊！”他輕拍著她的臉蛋，笑得燦爛如花。

而嚴小白直到此刻才知道為了她，李姝付出了多大的代價，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自己被趕出皇宮的事情，而嚴小白也從來不問他為什麽會突然住到鹿鳴苑了，至始至終，她都是處在一被他單方面保護的位置，每當她痛苦絕望的時候李姝總會在第一時間出現，接納無處可去自己，而她……連一丁點的關心都未曾給過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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